10月26号，我和父母、MX一起去大同玩：四个人，三天三晚，自驾行程。这几天已经是我和 MX 在国内行程的后半程了，多少有点疲了累了。那几天华北地区都在降温，大同也不例外。天气虽冷，大同的人却给我留下了很温暖的印象，是那种跟你自来熟，心思好像也不藏着掖着，多少能聊几句的感觉。我们连着两晚打车出城去吃饭¹，往返几程车的司机师傅都很爱聊天，也很实在。他们会告诉你哪好玩、哪没意思不值得。师傅 A 说他从小到大没去过代王庙；师傅 B 不解地问我们怎么这么个季节来大同，不值得，太冷了，没什么玩的；师傅 C 看着我们的滴滴打车行程皱眉思考，问我们怎么从这个龙聚祥去哪个龙聚祥……

大同这城市的名字很有意思：文化大同、世界大同。也许这名字描述了历史某一时期文化交融的盛世场面，但在 2025 年的今天，这 “大同” 二字看来更像是一种祈愿吧。

大同古城里短短几步的距离就有华严寺这座佛教寺庙，导游告诉我们里边许多庙有游牧民族的风格融合在里边：他们的建筑不会坐北朝南，而是东西走向让一整天都有阳光照进来。古城商业街旁有个道观，而道观的旁边就是回族伊斯兰教的清真大寺。波斯语的赞歌像画一样拼成方形，竖排着刻在牌坊上，像汉文化的对联一样。从大同往外走，悬空寺也是一个三教合一的寺庙。我和 MX 开玩笑说：“这不就是咱中国人自己的联合教堂嘛！” 晚上再回到大同的古城，在城墙上遛弯时，华严寺的佛塔旁是一个耀眼的红色的十字架，旁边还有几个同样耀眼的红色大字，“神爱世人”……

在我看来，宗教和文化的融合碰撞可能是大同最有魅力的地方，而这种魅力在世界上可不多见。但可惜的是大同的文旅和我在国内见到的多数文旅策划水平一样，没有真对文化的挖掘，总是有一种去不掉的 “土” 味，顺便夹杂着民族主义的自豪感。这种土味具象化时会成为古城里漫天迪厅一样的射灯，千篇一律的文旅冰激凌，还有满大街真假掺半的 “老字号”。

华严寺和基督教堂。

行程的后边两天去城外的景点，有悬空寺、应县木塔和云冈石窟。车在高速路上飞奔，两旁荒凉的景象让我突然意识到大同的另一个属性：穷。

其实这不奇怪：大同附近附近什么都没有，很难搞农业。它原本靠煤矿资源为生，现在要转型发展旅游文化产业，但这小城里游客再多，收的门票和附加项目再贵，终究不过夏天几个月的时间，又能挣多少钱呢。大街上还零星有着 “算力大同” 的标语，我妈问这是啥意思，我解释道：“旧时候挖煤，现在挖比特币，都是挖矿。”²

打草稿的时候我本来想说 “穷山恶水出刁民”，因为这几个景点每个都一鱼三吃、四吃：收你门票、接驳车票、登临票、停车费，讲解员还分为铜牌、银牌和金牌讲解三级鼓励你花更多的钱买 “最好” 的服务……但我很快就觉得 “刁民” 实在是冤枉他们，毕竟在大同古城里你依然可以人均 ¥40 吃饱吃好，而国内的这些旅游景点哪个吃相都不怎么好看。此外，别看讲解员收费几百块，我们遇上的几位讲解都讲得很清楚很细致，偶尔问一些讲解文稿外的问题他们也都能对答如流，这钱也该他们赚。

这可能就是大同让我觉得可叹可惜的地方：煤矿关了，城市穷了，虽然大同见证了最美的文化和宗教的交流融合，留下了这么多有形的历史痕迹，但这种美似乎没什么人在乎。很多时候这种美需要游客花时间和心思去了解历史的发展和变迁，眼睛看着、脑子想着，去花心思想象几百年前的城市面貌，这太难了。

古城外的西南角是一处废弃的儿童公园，这里的宇航员雕塑出现在了贾樟柯《风流一代》的海报上，所以小有名气。儿童公园里的旋转木马、摩天轮和过山车已经锈迹斑斑，但雕塑封存了曾经那个时代的精神面貌，令人遐想：也许当时人们生活蒸蒸日上，经济快速发展，大家期待着想象着宇宙飞船带自己去一个美丽的新世界。但这宇航员雕塑代表的那个时代再也回不来了。我不知道这断臂的宇航员是否也曾四肢健全，但他现在更像是大同城市的一个缩影，被废弃了、被遗忘了。

废弃的儿童公园里的宇航员雕塑。